摇了摇头,赵怀安将一个橘子递给了张翱,笑道:
「尝尝橘子,从咱们淮南带来的,不是颍州这边的。」
张翱受宠若惊地接过橘子,捧着它,先是闻了一下,沉醉道:
「嗯,是家乡的味道。」
此言一出,赵怀安明显愣了下,然后就看见赵六和豆胖子齐齐将屁股下的垫子又往外挪了一下。
这人有点道行哈,且给他伸伸腿。
而在人群的外围,同样在剥着橘子吃的小道士看到这一幕,嘟着嘴,很是瞧不大上这些虚伪的山外人。
然后他就被自己的师父踩了一下脚指头,也不敢呼喊出来,就一口咬下了半个橘子。
不过那军将说得有一个不错,就是咱淮南的橘子是好吃,甜!
……
那边张翱在把橘子一瓣瓣撕下吃,那边赵怀安也不等人家吃完,就问了句:
「喊你过来呢,也没什麽事。就是让你来说说,军中有多少我寿州子弟,当中又有哪些了得的好汉。」
张翱丝毫没有觉得赵怀安一个光州刺史喊什麽「我寿州子弟」有什麽不对,反而高兴地回道:
「使君,咱们寿州兵马为淮南之盛……」
这话还没说完,那边赵六自己咳嗽了一下,旁边豆胖子还纳闷地给他捶了捶后背,帮着顺气。
怎麽吃个橘子都能呛到。
而张翱则当即说了下一句:
「也就是仅次于光州的保义军,而我寿州有马步六千,其中骑兵五百,为淮南……仅次于光州突骑的重要武备。」
赵怀安在听到寿州竟然有五百骑,明显眉毛都挑了一下,然后就让张翱继续讲。
然后张翱不敢看赵怀安表情,继续说道:
「其中有十二个都,每都五百。其中五百衙内都,就是这一次随使君一并北上前线的牙兵们。而馀下的十二个都皆留在了寿县,据说这是节度使幕府直接下发的军令。」
赵怀安点了点头,暗道怪不得那颜章怂得这麽快呢,原来在州内也是个蜡枪头啊。
然后就见张翱开始如数家珍地为赵怀安盘点十二都的人物,这里面有些是赵怀安听过的,是当年他还瞎混的时候,就已经是道上赫赫有名的豪侠了,没想到也上岸了。
哎,果然青春一去不复返,豪侠的尽头全在军中。
等张翱介绍完,赵怀安又给他递了一个橘子,这一次张翱倒是大口大口吃了,全没了刚刚的局促。
然而还是只是吃了一半,赵怀安就又问话了:
「你说的我知矣,给我说说我不晓得的,比如你自己见过哪些不错的,但现在却还在下面蹉跎的,来,给我讲一个。」
张翱明显犹豫了下,可只是在心中计较了片刻,就说道:
「末将倒是真有一人可荐给使君,此人是支县军的什长,叫朱景。这一次就随咱们北上,使君要是有意,我去喊他来见使君。」
赵怀安无所谓,他也压根不在乎是不是什麽真豪杰,他就是要从寿州军中找几个苦大仇深的,不被人重视的。
既然张翱有推荐,赵怀安便点头同意,就准备让张翱留在这里,让人坐船去后面喊。
可赵怀安刚说完,那张翱就抬起头,忙喊道:
「使君,万不能这样。后方牙军们要是看到我没从这里出去,然后就又喊人进来,必然以为是徐州军银刀军之故事啊。到时候,诸牙兵惊惧,恐误了使君大事。」
张翱说完这话,盘坐一圈的人群中,一个硬朗的少年郎听到了这话,脸色明显一暗,他的父亲和叔伯们就是这样被一个个骗进去杀了头的。
旁边正吃着橘子的赵文忠看到他脸色暗了,以为他吃到了酸的,忙将自己手里的橘子递给了他:
「彦章,吃咱手里的这个,这个不酸,甜!」
王彦章笑着点了点头,正要接过一瓣橘子,整个橘子就被赵文忠全塞到了他的手里。
王彦章吃了一瓣,笑着对赵文忠道:
「真甜!」
说完,他忍不住看向了最中间软榻上的使君,将剩下的橘子都吃完了。
赵怀安帐下多徐州子弟,所以也听过银刀军的故事,直接笑道:
「这话说的,我赵大不是那种人,都是我寿州乡党,我能做这种事?」
然后,他才对张翱说道:
「你倒是挺有心,行,你就先回去吧,把那朱景带来,再把他的兵册也一并带来。」
听了这话,张翱就晓得了,于是恭敬地行礼后,又原路撤了出去。
只是这一次大家都没在堵他。
……
这边张翱人一走,赵怀安的脸就拉了下来。
旁边,和张龟年这些幕僚们坐在一起的袁袭就先开口道:
「主公,此人有些心思在,这明明是挟众自保呀。」
赵怀安摇了摇头:
「我倒是不介意这个,而是我在想,是不是有人在故意散播什麽银刀军的事。毕竟我是寿州人,他们这些牙兵也是寿州人,都是喝一碗淮水长大的乡党,如何会下意识有这样的想法?」
一番话,说的众人若有所思。
没多久,那张翱果然带着一个黑壮的军汉走了进来,并远远地对赵怀安行礼。
赵怀安也没试这人的武艺,只是问了他家在何处,以前做过什麽行当,然后一问才晓得这个朱景也是混过的,便问了当年是跟谁的。
几一番一问,倒是直接攀扯上了,这朱景可以算赵怀安兄弟的门徒了,这是自己人。
于是,赵怀安哈哈一笑,当着人寿州兵马使的面,就把军薄上朱景的那一页给撕了,然后迭着放在了自己案几的一本书里。
那边朱景狂喜,对赵怀安五体伏地,自此就改隶在了保义军。
而那边,赵怀安没有再问张翱,而是让他权带一众牙兵,后面就留在帐下听用。
那张翱深深拜了一下,然后就退走了。
望着张翱离去的背影,赵怀安嘴角轻蔑。
……
船队沿着颖水出了颍州,很快就到了忠武军的地界。
而这个时候,天气也越发冷了,往往早上一醒,就能看到靠见岸边的地方,已经结上了薄薄的冰。
船队不敢再慢,数千摇橹的汉子在寒天中含着号子,向着前方项成全速前进。
两日后,赵怀安就在甲板上看到了相城,以及一支驻扎在城外河畔边的巨大营地。
远远的,赵怀安似乎看到那营地上的大旗杆上,好像挂着个什麽东西。
等船队更近了后,他隐约看到,好像是谁被扒得像条光猪一样,捆在旗杆上。
直到船队彻底靠在了城外,赵怀安才看清那人,继而大吃一惊:
「靠,被吊在竹竿上的,不是我的好兄弟李师泰嘛?」
「他怎麽跑杆子上去了?快快快,去把我兄弟放下来,多冷啊!」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