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3章 兼并(1 / 2)

创业在晚唐 痴人陈 6385 字 1天前

第173章 兼并

队伍要加快速度了,这是颍州盐铁使杜琮嘱托赵怀安的。

倒不是汴州大营那边发生了什麽巨变,只是因为再不快点,就到了一年最冷的时候了,到时候颍水随时可能会冰冻。

所以只是在繁华的颍州留了两天,淮南军的招讨船队就汇着这批的漕船赶往汴州,在那里,这批漕船将会再次转道黄河,在黄河结冰之前,将这批漕粮送往长安。

是的,赵怀安送的这批粮料竟然还不是给前线大营送去的,而是给长安。

看来苦了老百姓也不能苦了丘八,苦了丘八也不能苦了长安的天上人。

对此,赵怀安倒是一无所觉,此刻在一甲板上,他裹着大毛氅,正向岸上的杜琮挥手道别。

该说不说,这个老杜的确是个好人,虽然对百姓没见得有多好,但至少对他赵怀安是颇为照顾的。

昨日赴宴的时候,因为自己问了几句是否能补充一批甲械到军中,然后人家老杜就让人送了一船的甲胄给他,足有百领,而且还贴心的补了一份毛皮。

之所以如此,就是现在寒冬腊月,吏士们都没办法会直接穿铁甲,要是上手摸一下,能把手的皮都给冻掉。

所以一般都需要裹一圈皮毛,如此又保暖,又能再提供一层防御。

其实赵怀安是不缺皮毛的,自他略定大半个大别山后,这些皮毛是要多少有多少,赵怀安把一些品相特别好的作为礼物,送给了他结识的各路朋友,剩下的都鞣制起来作为了战略储备。

但赵怀安不缺,可不代表他不领人家杜琮的这份情。他也晓得,从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和馈赠,但赵怀安早就有足够的底气接受任何人的馈赠,还不起那就下辈子再还嘛。

就这样,赵怀安感叹着下面送行的杜琮人真不错时,下方的杜琮也在挥手向赵怀安告别。

等巨大的船队渐渐离开了颖州,杜琮旁边的一位伴当,这才纳闷问着自家上官:

「使君,如何对那赵大这般相善?那些甲胄都是颍州的库藏,咱们尚不够用,如何又送给了他呢?」

杜琮望着远去的船队,摇头道:

「你不懂,这些铁铠送给这人才能物尽其用,而其他人品性如何,我能不晓得?不过是一帮浪费朝廷粮米的守护犬吧,指望他们剿匪?那不如指望这个赵大呢。」

说完,他扭头对自己的伴当道:

「我自认为识人无数,这赵怀安我一见,就晓得这人是个勇于任事的。在这个年头,能干事的,还能干成事的,已经不多了。」

说着,杜琮似乎想到了什麽,喟叹了一声。

然后他就望见行在后面的一支船队,看到寿州刺史的旗帜,一声冷哼直接从鼻腔里蹦出:

「你就拿那个颜章来说吧,能指望这样的人在前线用命?军戎之事,事关社稷,历史上多少草寇初露也不过是寻常,而一旦败了朝廷征剿大军,顿成了气候,社稷也因此而倾覆?所以我观诸将,各个自视甚高,全来不将那些草寇放在眼里,这个说三千能扫贼寇,那个说三月能荡贼氛,我看啊,都是一群好大言的,迟早要吃大亏。」

「可你再看那赵怀安,那日吃酒时,只有他句句不离前线战情,甚至也只有他从咱们这边要武备。这说明什麽?说明人家重视这些草寇,不把国家大事当儿戏。」

说到这里,杜琮望向两岸的密密麻麻的仓库,叹了一声:

「咱们都是盐铁,能做的也就是保障好前线的补给,更多的咱们也力有不逮。但也正因为如此,我们更要将转输的事情办好,如此才不负陛下委咱们以经国大事啊。后面很快就要上冻,必须再运一批粮秣送到前线去,这件事你要好好办。」

那下属连忙点头,表示定要为圣上分忧解难。

听到下属这话,杜琮惭愧自嘲:

「说什麽分忧解难啊,咱们连外头的灾民都顾不上,他们才是天下的症结所在啊。哎,等你把这批漕米运上开封,你再看看各仓还有多少陈米,都扫一扫,发给城外的那些灾民吧,能做到这个,咱们也算问心无愧了。」

说完,杜琮将目光放远,眼神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担忧。

……

自赵怀安把颜章办得服服帖帖后,这支光丶寿联军就只有一个声音。

而实际上,自赵怀安当众把颜章夹着推上了车,本就没有在牙兵们当中建立多少威信的颜章,算是彻底把刺史的权威给砸没了。

权力这种东西很复杂,有时候朝廷那边只是下了一卷二尺长的绢布,一竿破烂的竹竿,然后就能赋予一个人节制一州百姓的权力,就是再了得的豪杰也要俯首帖耳。

六年前,当声势浩大的庞勋之乱被朝廷荡平时,颜章这样的军中庸人可以拿着一纸诏书就能成为寿州数十万人之主。

可六年后的现在,一种奇怪的氛围在不少军将的心中飘荡。

那就是,朝廷似乎有点喘不过气了。

是,朝廷还是那麽强大,无论是南边的安南还是西南的南诏,都被按了下去。可这两年,情况却有点变了。

先是处在肘腋的两浙叛军打到现在都没有剿灭,而且还有愈演愈烈的徵兆,而中原腹心更是出现了连绵大灾,尤其是他们这些淮南武士北上所见的一幕幕末日景象,让他们对于中原的灾难有了一个鲜明的认识。

大部分的武士们都不通文墨,也不懂历史规律,但他们却晓得一个质朴的道理。

那就是人要吃饭,不论是拿刀的还是拿锄头的,都是如此。

而现在中原这个情况,哪里还有米吃?这种情况下去剿匪,那岂不是越剿越多?

所以这些寿州牙兵们心中都有一种不对劲,只觉得这一次的民乱,它可能有点不一样了。

他们当然看不到未来,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本能地向强者靠拢,尤其是这些人将要开赴战场。

所以,在赵怀安和颜章之间,他们毫不犹豫选择了赵怀安。

即便他只是光州刺史,而不是他们的刺史。

就现在,这些人都站在甲板上,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的一艘大船。

在那里,寿州兵马使张翱刚奉了光州刺史的命令,乘着一艘小舟划到了那艘大船上,与那位光州刺史谈话。

很多人都担心着张翱的命运,他们当中很多人都觉得这一幕很熟悉。

因为当年徐州的银刀都就是被他们那位新刺史一个个喊进去杀的,而现在,那位光州刺史也会做这样的事情吗?

此刻,不少人都忍不住握住了刀把,他们倒不是敢和那些光州军火拼,要是能打得过,昨日也不会被人家堵在船里了。

他们现在就等张翱出来,如果一直没等到其人出来,而那些光州人还继续喊人上船,那他们就立刻裹挟船队,即刻回寿州去。

……

赵怀安躺在软榻上,旁边烧着铜火炉,上面烤着几个橘子,自己手里还惬意得剥着一个。

而像赵六丶豆胖子这些人也盘着腿,围着火炉坐着,毛毯上到处都是一些橘子皮,还有两条小猎犬,正摇着尾巴,疯狂在赵怀安的软榻边打转。

当忐忑丶惊惧的寿州兵马使张翱被引入船楼内时,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。

闻着浓烈的橘子味,张翱口齿间一下子就分泌出了唾液,不动声色咽了下去后,他小心地向着软榻上的赵怀安行礼:

「末将张翱见过使君。」

他没敢抬头,直到赵怀安喊道:

「起来吧,这大冬天的跪在那,即便是木板也够冷的,来,就坐我边上。」

说着,赵怀安瞪了瞪自己傻傻的义子赵文辉,让他给人家挪个位置,不晓得堵着人家路了。

赵文辉正吃着橘子,抬头就看到自家义父瞪着自己,正纳闷呢,就仰头看到一张尴尬的脸。

他不情愿地「哦」了声,然后将屁股下的软垫往前挪了下,留出了道缝,意思就是你张翱就这样过吧。

张翱没敢说话,此时楼内少数二十多人,各个都盯着自己,有笑着的,有咧着嘴角的,还有面无表情的。

他承受着巨大的压力,抬脚,侧身,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的脚踩到这位少年郎的垫子。

好不容易穿过后,前面还有七八人,各个盘着腿堵着路,而且没有丝毫要让的意思。

张翱不敢抬头向赵怀安求助,只能一边抱歉,一边等人让个空,然后他就这样一步步挪到了赵怀安旁边。

短短七八步路,张翱的后背全是汗。

只能怪这火炉太热了。

等好不容易到了赵怀安的软榻旁,他不敢坐,甚至因为旁边的人只给他留了个非常狭促的空间,也就勉强双脚并着放而已。

如此,张翱就这样,双脚并拢,向赵怀安深深地弯着腰,然后等赵怀安说话。

赵怀安看着这位寿州大将,按理说这人也算是自己乡党了,但却怎麽都没在这人身上看到他们霍山好汉的血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