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徐元固兰台雅士,小觑了权徒城府之深丶心机之恶。我孙纵有才情可称,不过麻衣士子,也只是由人臧否而已。况且应试之文本就规矩深重丶窠臼繁多,几有时文能称玉律?何等贤才人莫敢弃?」
张说听到这话后便长叹一声,人一旦有了立场,又哪有什麽公正可言?无非声势雄壮,让人不敢纠察细节罢了。
就连他这样一个宰相都能说换就换,那些考官不取他的孙子及第又犯了什麽天条?这世上失意文人丶落魄举子难道还不多?他们又能翻起什麽风浪?
当然张说是不知道一百多年后会出现一个叫黄巢的人,可一想到自家孙子又无辜卷入到这种人事纷扰中,也是不免心情烦乱。
徐坚见老朋友这副模样,略作沉吟后便又说道:「燕公若真不能从容视之,不如书启吴少微子,请其秉直行事,不要曲隐埋没了少俊。」
其言吴少微子便是门下省给事中吴巩,吴少微丶富嘉谟等也都是当世知名文人,与张说之间算是薄有交情,但也谈不上有什麽共同的政治利益。
不过跟其他明显不对付的人相比,这给事中吴巩也算是还可争取的一个对象。正如徐坚所言,哪怕不能求得庇护,只要这个吴巩肯秉直行事,让自家孙子能够正常发挥而不受人情邪扰,那也算是不错了。
虽然说让张说去求这麽一个政坛后进多多少少有点抹不开面子,但是一想到张岱可能要遭受刁难,他也顾不得自己的面子了,当即提笔写了一封简短的书信,又在信的末尾附上了一首与其父吴少微旧日唱酬的诗,这才着吏员速往门下省送去。
御史台这里,考生们喊叫了好一会儿,都不见有人员给他们安排饮食,饥肠辘辘的众人望向张岱的眼神都变得幽怨起来。
张岱也没想到御史台这么小气,真的连饭都不管。
他走到廊下向外打量着御史台内的布局,见到业已渐渐西垂的阳光都变得有些阴冷,也不由得感叹御史台这地方是真邪乎丶阴气太重。
尤其武周年间酷吏横行,更不知在这洛阳宫御史台中炮制了多少冤假错案,搞得到现在都阴气森森的,也就张岱这种一身正气的人能顶住御史台的煞气,上次过来还顺便搞掉一个御史中丞。
若再宽泛言之,刚刚卸任的御史大夫崔隐甫和另一个御史中丞宇文融被罢此职,也都跟他有一定的关系。去年搞掉张说的御史台三巨头,到如今都或直接或间接的折在张岱手里了。
众人等候的过程中,陆续又有考生被引送至此,而这些人大多数也都神情忐忑紧张,毕竟大多数人也只是平平淡淡的生活应举,跟张岱一样见过大风大浪的好汉有几个。
一直等到将近天黑时,所有参加今日试策的考生都被转送到了御史台来,而吏部侍郎崔沔也神情严肃的公布了要进行杂文覆试的情况并原因。
「尔等群徒自需谨记,尤以前事为诫,覆试结束之前,不许交接外人……」
崔沔在这里语调严厉的宣布规令,只是这里刚刚起范,忽然有御史台官员匆匆入堂来,向着崔沔叉手道:「启禀崔散骑,寿王入衙署邀见贡士张岱。」
听到这话后,崔沔神情顿时一滞,旋即便瞪着张岱问道:「寿王何事入此邀见?」
张岱闻言后便摇摇头,我特麽哪里知道。他见崔沔眉头紧皱,于是便又说道:「徒故不知寿王何以来见,但若崔散骑疑虑交接事,愿与同去共聆王教。」
「还是我去罢。」
同样站在堂中的御史中丞宋遥见崔沔神态不善,当即便开口表态道,当下御史台刚刚经历了一场斩首换头行动,他可不敢傲慢的直接将皇子亲王拒之门外。
崔沔闻言后这才点了点头,摆手示意两人出堂去迎见寿王,而自己则继续板起脸来训话。
张岱跟宋遥匆匆来到御史台门外,便见到年纪不大的寿王李清被数名内侍宫女们簇拥在前,连忙入前迎拜。
「宋中丞请免礼,小王今来并无公事交接,只是为一桩私情。」
寿王先一丝不苟的与宋遥见礼对话,然后又转头望向张岱说道:「内谒者监高承信入告表兄省试遇扰,仍需留衙覆试,阿母闻事亦忧,但知表兄才华确实富有,无惧谗言摧残,只恐表兄饮食不调,或是不能从容撰文,所以遣我入此送餐!」
说完这话,他便示意身后宦者将一个食盒给送上来。
张岱自知惠妃遣寿王来送饭也是在给自己撑腰站场,他连忙两手接过食盒并躬身道:「多谢惠妃垂恩丶多谢大王走赐,某一定用心应试,以期功名早达丶报此恩义!」
宋遥垂首站在一旁,听这两人对话,又看一眼张岱手中的食盒,眼神不由得闪烁起来。
张岱接过食盒发现还挺重,他心内又是一动,转而又对寿王说道:「某今有幸得此恩赐,得以饮食丰足丶专心应考。但今御史台署内群生则仍饥肠辘辘丶才思难运,乞请大王能否为众贡士具言丶请食于宋中丞?」
「这丶这,请问宋中丞,我表兄所言可以吗?」
寿王听到这话后,便又望向宋遥问道。
宋遥闻听此言,当即神情一肃,连忙垂首道:「大王赐教丶仁爱士人,安敢不从!」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