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所以使君要想定山中贼,就需要分别对待。光山贼最悍,非得以攻定乱,扫灭群寨,如此光山乃安。而舒州贼,因累世山酋,要想安定,光靠剿是很难清除的,非得剿抚并用。」
「而蕲黄贼多是二州土豪势力,对这些人,需要从二州下手,而不是山里入手。」
「最后霍山贼,则可以诚心招抚而用之,且听闻使君就是霍山人,本就是乡党,一旦招抚此部,必然事半功倍。」
果然还是需要听内行人的建议,原先赵怀安对山里的情况都是从那些光州土豪那边获得的,零零散散,拼凑不出个全貌。
现在听这个道士一说,马上就明白山里的情况了。
于是他问了个数字:
「道士,你晓得这八百里的大山中,能有多少人?」
朴散子再次作揖,回道:
「这八百里大山,有山三百六十座,但整片山岭却只有东南麓,地势厚重平缓,能容人,而这些又基本都是霍山贼和舒州贼的所在。所以四部中,也以这两贼人数最多,只两家粗略起来就有二十馀万。」
见眼前的刺史似有不信,朴散子又补充了句:
「我观自祖师开观以来,多行走山林,所以对山中的情况很是了解,山人说的这个数字,只能说只少不多。因为这些年来中原大灾,有更多的流民入山,所以如今人数应该更多了。」
赵怀安还在想,旁边的张龟年补充了句:
「这道士说的应不假,中原板荡,光州所在的大别山通道就会成为流民南下荆襄的重要孔道,如三国六朝之际,就不断有流民经此南下。」
但赵怀安却不是想这个,而是还停留在道士朴散子说的,蕲黄贼多是二州土豪势力那句话,因为他忽然意识到,既然这些人都是两州土豪养的,那现在劫掠黄州,是谁的意思?
很显然,那个黄州刺史要麽不晓得这个情况,要麽就是有更深的意思在里面啊。
这是贼喊捉贼?还一泼脏水倒在自己头上?好,办你们,又多了一个理由了。
这会听张龟年补充,赵怀安点了点头,问朴散子:
「我现在剿的就是光山贼,我也实话说,现在这山外围的基本被我清理得差不多了,可这山里我却不敢深入,各中道理想必你是晓得的。所以现在我要剿灭此部,该如何?」
朴散子早就看到赵怀安身后巨大的屏风了,然后作揖道:
「使君,可否借屏风一用?」
赵怀安毫不犹豫将屏风搬了过来,让朴散子点画。
只见朴散子在大营南面的三处点了一下,然后对赵怀安道:
「使君,山里盗贼也是人,也要吃饭,而山里因为这几年人口暴涨,光靠山内的产出是很难养活,以往这些人是通过卖茶换来外面的粮米,可因为使君现在已经拿下了这处河湾地,现在实际上是补给短缺的。」
「所以他们要想获得补给,就必须从其他孔道获米,而光山这片,能与外界相连的,只有三处。而这三地正是三处关隘,它们都是当年南北对峙时,北朝所建或南朝所建,只是后来长久不用,稍荒废了。山外人不晓得,可山里人却清楚。」
然后朴散子就指着三处地方道:
「这三关自西向东就是白沙关丶穆陵关丶阴山关,他们分别控制了一条孔道,连通着光州和黄州的通道。」
说着,朴散子又说了个密辛:
「实际上,从中原进入荆州,除了北面的襄阳道,就是以前的弋阳三关。可那三关现在已经用得很少了,反而这三条孔道却成了贩茶丶贩盐的通道。」
「所以使君只需拿下这三关,就可将霍山一带的山棚,彻底堵住,只需封山半月,便可不战而屈万口。」
赵怀安听得连拍手掌,笑道:
「好好好,我就说道士懂得多。那老墨是真误事,非拦着你,要是早两日见你,我还会愁上两日吗?今日听道士你一番话,我就晓得你观是个好观,等我扫了光山贼,定去你观里坐坐,也尝尝那山桃到底何口味。」
赵怀安的意思很清晰,就是他会大大赏赐一番白云观,作为朴散子这番机宜的报酬,当然,前提是得有效。
可朴散子却再次下拜,认真说道:
「山人下山前就已经将观中诸人遣走,只有我与一小徒来了这里,就是想投在使君帐下,混口饭。」
赵怀安愣了一下,他狐疑地打量着眼前的老道士,纳闷一个道士投什麽军啊!
他迟疑了下,说道:
「你有见识,入我幕肯定是可以的,但你要晓得在军中可不比在观里,行军之苦,我怕你这个老道士熬不住。不如我将你送到州府,也领一份俸米,总之就以你今日之策,我给你送终,是一点问题没有的。」
朴散子见赵怀安不收自己,只是觉得自己老了,饶是修养极高,也有点生气。
于是不说话,当着众将的面,打了一套拳。
只见他扎着马步,双肩抖动,随着腰胯左右移动,弯腰,双手交替摸着小腿,显示极高的韧性。
忽然他又起身,直接打了一套拳法,虎虎生风,一点看不出他这个年纪。
而拳法打完,这老道士竟然一个原地后空翻,彻底吓到了一众猛汉们,这是一个老人能做的?
赵怀安也看傻眼,想到前世那些道士大德,立马意识到此人是有大本事在身上的。
于是,忙赔笑道:
「道士不要打拳了,本州晓得你厉害了,这样你既然想留在军中,那就留吧,后面按照一个月两石米给你发俸,不过你那徒弟可不养啊,米还是从你那扣。」
这朴散子也不在乎这点米,见能留在军中,便给赵怀安深深作揖。
因赵怀安要和兄弟们吃酒了,就不留道士,便打发他下去。
望着这老道士,赵怀安摇头:
「这山里藏龙卧虎的,没准还真是一个厉害道士呢。」
然后就不想这些,招呼豆胖子去领酒,就和众将边吃边吹。
一时好不热闹。
……
而那边独自回到一处帐篷的老道士,看到自家徒弟在劈柴,没有说什麽,而是独自入帐盘坐。
此时他的心中大定,望着东面流淌的潢水,感叹:
「紫微星暗,太白昼见,兵戈四起,唯有托身于英雄,方可存身守道,如今看来咱们这位刺史,不是凡种。」
念此,嘴角不禁上扬,闭目养神。
刚刚那套拳脚,把老道我也折腾得不轻,以后不能逞强。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