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8章 茶法(1 / 2)

创业在晚唐 痴人陈 7380 字 1天前

第148章 茶法

光州定城六月的天,梅雨连连。

定城内外家家雨,青草池塘处处蛙。

固始县令谢元赏站在州衙署下马门侧的廊庑下,将拜帖递给了眼前这位新任幕府参军洪晏实,小心翼翼地谄笑道:

「洪君,麻烦了。」

洪晏实笑着接过谢元赏的拜帖,然后淡然回道:

「县君请在这里稍待,我这就帮你将拜帖呈上。」

然后此人就将谢元赏的拜帖塞进了衣袖,然后拜过谢元赏后,就消失在了廊庑,只留下谢元赏毕恭毕敬。

等到洪晏实消失后,谢元赏才叹着气起身,神态落寞。

哎,他是真后悔,下面人也是真该死。

他是真不晓得刺史的船队从固始过了,不然他做那个得罪上官的事?迎奉一下又能费个什麽劲呢?

可没人和他说呀,直到他听到州上的跋扈都头赵可举被屠了,他才晓得咱们刺史到任了。

这下子他才着急忙慌地坐着牛车来。

然后就没然后了,另外两个县令和他差不多时间来的,但这会都见过面回县里了,只有他到了衙署吃了三天闭门羹,还是得了州里的别驾夏侯公的引荐,才找到了洪晏实的门路。

可就是这样,人洪晏实也没见他,只是让人将礼送到他在乡下的别业。

要是平时,谢元赏理都不理这人,他是谁?这洪晏实是谁?

自己出身可是会稽谢氏啊,真正的上品家门啊,虽然在本朝落后了些,但在江东,那还是一等一的世家大阀。

虽然现在的会稽一般叫越州,可他们这些人称呼郡望从来不看现在,都是前溯两汉,最差也得是魏晋,不然如何能显示家门之绵延高贵?

说个难听的,大唐才多少年?咱们这些世家多少年?品品吧!

而自己呢?是咸通十二年的进士,初放官就是丹阳尉,只二年就迁转光州固始令,前途一片光明。

那洪晏实不过是光州小小的录事参军,又是本地土豪出身,平日不过是念念稿的喉舌,也敢向自己索贿?

但骄傲如他谢元赏还是选择了低头,只想把事情给解决了,他真不敢惹那个刺史。

之前在丹阳做县尉,他还觉得在地方也就是那回事,平时游游湖,约和尚道士一起吃吃酒,然后两年就过去了。

真如刘宾客说的那样,「无案牍之劳形「,就是丝竹乱得厉害。

可等他到了固始做县令,他才发现事情不对了。

是哪哪都不顺,下面是刁民难治,身边是豪吏欺瞒,他在固始不过就是点头画押而已,全是个泥塑。

所以再心高气傲,在光州被打磨两年,谢元赏都成长了。

他有时候忍不住在想,怪不得国朝馆台才能称呼清流呢,不然就是进士,只要到了地方再回来的,也只能称为一句干才。

是啊,再如何清白,到了地方这个烂泥塘滚一圈,那也清不起来了。

这两年,谢元赏学到的就一点,那就是该低头就低头,更不用说他是对那个洪晏实低头吗?他是对那位刺史低头!

这刺史是何等的杀性?来的当天,就在校场杀了几百人!

最近这些年,地方藩帅履职杀的最凶的也不过是王式吧,但人家一个节度使也不过杀了千把人,而你一个刺史上任当天就杀了几百人,要不要这麽凶啊!

哎,自己怎麽就得罪了这样的人呢?

所以,花点钱就花点吧,他已经做了两年县令了,再熬两年,走点关系就回长安做个衙吏吧,他夫人还在长安,总不能一直两地分居吧。

外头梅雨哗啦哗啦地打在瓦片上,也砸得谢元赏是心如乱麻,多愁善感。

他忍不住望向了下马门的右侧,那里有一大片空地,正是衙署边的校场,据说那天刺史杀人就是在那杀的。

恍惚间,谢元赏彷佛看到那校场地上是一片殷红,忍不住抖了一下,默默靠近值守在廊庑下的牙兵,还是当兵的冲煞。

望着院里蓄水的缸子不断溢水出来,谢元赏在心里道了一句,再等等吧,解决这事就回固始,不,回长安!

然后他就等了一个上午,还是没人喊他进去。

……

洪晏实是讲究人,收了钱,他真的办事,更不用说求他办事的是一个县君。

别问是不是一个被下面架空的空头县令,再如何,人家也是进士出身的,也是州内权力架构中的三架马车之一。

可洪晏实一路穿门过院,到了刺史议事的小厅时,可不巧,刺史正在里面开会谈事情。

洪晏实很会做人,尤其是对赵怀安身边人都很尊重,于是这会靠近守门的孙泰丶赵虎问了句:

「刺史在里面谈事吗?」

孙泰耸耸肩,瞥了眼这个光州人,随嘴说了句:

「许是吧,反正在里面谈了好一会了。」

洪晏实竖着耳朵听了几句,听到里面说话的正是之前率先迎驾的光山县令吴玄章,心里满是羡慕。

他不敢在门口多呆,向孙泰丶赵虎两人,拜了拜后,就转身走回前院,那里有一排厢房,幕府下面的诸幕僚丶孔目院都在这里办公。

望着洪晏实离去的背影,赵虎说了句:

「这人还怪礼貌的!」

孙泰乜了一眼赵虎,哼了句:

「那是因为咱们有刀,不是都将带着兵马上任,这些本地人能这麽乖?所以啊,丢哪个,也别丢了咱手里的刀,有了这个,谁和你都是和和气气的。」

赵虎瞪了一下孙泰,嘟哝了句:

「我不晓得?就你话多。」

然后两人再不说话,只听后面小厅里,那位刚得都将赏识的光山令说话越来越大了。

……

此时,小厅内,吴玄章被围在中间,面对赵怀安一众人,指点江山,激扬文字:

「本朝产茶地众多,大体可为两片,一为两川丶一为江淮丶浙东丶西丶岭南丶福建丶荆襄。其中两川茶税直接押送长安,入的是户部的库。而江淮丶浙东这些地方,茶税统一运至扬州,然后由运河运至长安,入的是盐铁使的库。」

「其中,除了这些茶税,还有各州的上等茶叶作为土贡,以茶叶品质分,只说淮南地中,就以我光州的光山茶为第一等,然后是义阳丶舒州,寿州。」

「所以我光州茶是一等一的好,使君要想贩咱们光州茶到吐蕃,定然可行。」

这个时候,围着的人中,张龟年问了一句:

「这光山茶不是贡茶吗?咱们有多馀的量去贩吗?」

作为在扬州那边就开始搞茶榷的专家,只是说起本职相关,休说是在赵怀安面前,便是在节度使面前,他也能侃侃而谈。

于是,他对张龟年道:

「掌书记,这茶叶和盐铁绝不相同。盐和铁丶朝廷是可以绝对管控的,只要控制住产地,便可控制整条贸易,所以朝廷官盐丶铁,自古有之。可茶却不同,往往种于山中,漫山遍野,朝廷鞭长莫及,控不住产茶地,自然控制不住贸易。」

「所以自贞元九年,德宗皇帝开始初税茶,便是在出茶州县及茶山外商人要路,设卡徵税,将茶叶分三等,每十税一,从此,每年可得数十万贯茶税输于长安。」

「可这样的徵税方式,几乎只能对沿江和大道上的大宗茶贸抽税,因为只有这等大茶商,茶叶量大,才需要走通衢大江。可即便如此,人家也可以在沿岸丶沿道贩茶丶转茶,最后能被朝廷税的茶叶,少之又少!「

说完这个铺垫后,吴玄章大手一张,对赵怀安自信道:

「而使君要是信我,用我榷茶法,一年可见效,三年可为州税重基,十年?使君将再舍不得离开光州!」

说到这里,吴玄章抿了下嘴,对赵怀安说了一个更大的饼,也是他最大的追求:

「甚至这麽说,如果使君能控制咱们南面的大别山,不用多,就只是外围这一片。只要能控制住产茶区,一年得钱数十万贯,不费吹灰之力!从此,使君将再不愁军州之用。」

吴玄章说得言之凿凿的,直把赵怀安说得是热血沸腾,情不自禁端起茶碗,喝了一大口。

当吴玄章找自己请兵去剿光山的山棚时,他才知道这个很求上进的县令,竟然不声不响搞了个小的茶叶榷场,于是他连忙将一众幕僚喊了进来,然后让吴玄章细讲。

为何他这麽重视吴玄章?就是因为他来光州后,最重视的就是这个茶叶!

想要养兵丶练精兵,还要保持队伍的纪律,那必须要搞大钱,不是那种靠种地攒的辛苦钱,非得是暴利才行。

而有暴利的产品一定要满足多频次和必须性两点。

就像盐,实际上此时的盐价并没有多高。

盐价最便宜的时候是开元以前,那会一斗盐不过十钱,而一斗盐能够七口之家吃半年,几乎对百姓没有任何负担。

而到了肃宗时期,第五琦开始主持官盐,那会盐价涨了十倍,到了一斗一百多钱的价格。

虽然后面时期盐价有高有低,但基本一直维持在每斗百钱到二百钱之间。

这价格比之前是高了十倍,却似乎并没有想像那麽高,毕竟随便做个短工都能每日挣个十来钱,一斗盐的价格也就是一个劳力十来日的时间。

可为何盐税却能成为朝廷第一税源,每年能为朝廷输送盐税八百万贯以上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