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茂言下意识回道:
「尊令!」
可在看到几个牙将缓缓地站到李继昌的身后,然后一刀砍掉了李继昌的首级,他才反应过来。
望着滚在地上的李继昌,杨茂言讷讷:
「为何要这般,这李继昌是个好汉子!」
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麽用呢?
只见一个脸上有刀疤的军将,抱拳道:
「都将,现在局势难道还不明朗吗?我军激战半日,后方的高骈依旧无一兵一卒过来,这明显是以我军为弃子!这个时候,咱们在这里把家底都拼光,此战就算打赢了,回去也不是和李押衙还有安军使一样?随便找个由头就能杀掉咱们!」
那边同样有个牙将也冲着杨茂言怒吼:
「老杨,你还在想什麽!此时咱们就在战场,南诏军已经在北路完成了包抄,很快就杀到咱们这边,再犹豫,之前南诏人的条件还能作数?」
「是啊,都将,下令吧。咱们也不是投南诏人,就是明知不可为还为之,那不是蠢吗?我军得南诏人默许,只要我军不出战,他们就会放过我军,这是在为我西川武人留骨血呀!」
杨茂言半天不说话,然后在众将终于要不耐烦的时候,小声问了句:
「可杨帅还在后面,我等不战,他该如何?」
一众牙将不说话了,说到底他们心中都知道对不起杨庆复,他们这些人哪个不是受过杨庆复的恩?四年前,他们这些人能活着,哪个不是杨庆复的功劳?
更不用说平日衣食用度,哪个短过他们?所以这会话说得再好听,也知道是在背叛杨庆复。
但他们也想活着啊,他们背后也有一大家子,战死在这里固然快意了,可谁会记得他们的功?是西川百姓还是那位高骈?不都是恨不得他们死吗!
他们这些牙兵什麽口碑,他们自己会不清楚?
于是他们将目光看向了那个脸上有刀疤的军将,让他去说。
这人望着杨茂言,说了这样一句话:
「南诏人素爱杨帅,如何会杀他呢?后面咱们少不得还要在杨帅下面继续效命呢!」
一听这话,那杨茂言微笑点头,释然道:
「确是这般道理!」
于是,在众将面,他下令:
「挂面白旗吧,不过上面得写『免战』二字!咱们到底不是要投降南诏人!」
在场军将们喜笑颜开,忙让人去办了。
至于白旗上写什麽,谁又在乎呢?
此时,杨茂言看了一眼草甸上的李继昌尸首,叹了句:
「都是自家兄弟,给他葬一下吧!」
众将蔑笑,还是唱喏去办了。
少顷,杨茂言部衙内军高挂白旗,并陆续撤出了阵地,将后面的维州李顺之,雅州张承简两部全部暴露出来,而在他们的身后,正是交战着的另外四个衙内都。
再然后,近万南诏军步丶骑从这条缺口冲进来中部战场。
……
自开战以来,黄头军的两位军使,李铤和郭琪就站在城楼上望阵。
当他们看到南诏军击溃了西川军的右翼后,他们就知道遭了。
因为换言之,此时南诏军的左翼大军实已突破到了西川军的右后方,一旦敌军转向,中路的牙军危矣。
可更让他们牙碎的是,杨茂言那部竟然挂起了白旗,甚至还主动放开缺口撤离了。
这下子,二人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恐惧。
他们明白,这一战要输了。
现在,他们必须立即作出行动。
李铤将绛色的抹额扎在额头上,在牙兵的帮助下穿戴好了甲胄,然后对郭琪道:
「老郭,你继续守在城内,我料高骈必然是会出击的,这一次他以我等西川吏士的血肉做鱼饵,如何会放过南诏军?所以你守在城内,等高骈大军到来,能活下的!只是,请尽力多收拢西川吏士,这些都是我军的骨血啊!」
郭琪不安,看着李铤甲胄在身要去拼命,焦急道:
「老李,你不和我一起守城?以我两黄头军,守在城内,南诏军不足惧啊!何必出城浪战呢?」
李铤这会已经挂上了绛色披风,他回头笑着对郭琪道:
「这次不浪了,我去救节帅!」
说完,他捧着兜鍪,下了城。
在那里老邓带着百馀黄头军突骑等在那里,在看到李铤来了后,欢呼!
就这样,城头上的郭琪,只能看着李铤带着百馀骑直奔后方杨庆复大纛处!
在那里,杨庆复的描金大纛依然矗立着。
……
与此同时,在谷地战场的南线,保义都也到了最危险的时候。
保义都与维州丶眉州二军合营后,就布车阵于坡上。
保义都三营以品字型护着中间的幕帐,左右两翼分别是张造的维州兵和山行章丶徐耕的眉州兵。
除了郭从云丶丁怀义丶刘知俊丶刘信四队突骑自开战前就不在,三营战兵一千三百六十八人全部在阵。
本来保义都和维州丶眉州合营后,遇到的又是「灵活」的剑川军,所以压力是不大的。
可战场形势说变就变,谁也没想到中路军崩了。
南线的这些保义都吏士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,但并不影响他们明白眼下的处境。
中路军的崩溃,意味着他们南线的这几只军队很快就要被敌军包围了。
果不其然,越来越多的南诏游军已经杀到南下,此时正攻打着右翼的眉州兵。
山行章丶徐耕二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,半个时辰后,他们再坚持不住,向赵怀安这边派出了一名求援兵。
可这个从战阵中一路突出来的眉州好汉连赵怀安的面都没见到,只是在帐外对话。
王进在帐内,听着外头讲着右翼阵地的血腥艰难,压低嗓子,坚定道:
「我会发援兵过去,但请兄弟告诉你家都将,今日就是我们兄弟的死期,不要想着撤了,一旦离开阵地,我们会如同猪狗一样被屠戮,而在这里,我们却可以像武人一样战死!」
「回去告诉你家都将,此战,唯死而已!」
帐外沉默了,王进能听到急促的呼吸,忽然外头响起:
「明白!能与赵都将共赴死,有什麽不能的!」
王进胸口一堵,压着情绪,哼道:
「好兄弟,那我们黄泉路上见!」
于是,甲片撞击中,帐外复归安静。
此时,王进和赵六的额头全是汗,他们听着外面爆发的厮杀声,呼吸同样急促。
忽然,赵六捏拳砸在案几上,对王进道:
「老王,额们带兵杀下去吧,这样下去,老山丶老徐都得死光了!」
王进的压力非常大,他第一次理解到一个领兵将所要承担的责任。
他努力压住烦躁,沉声道:
「继续守在这,咱们要信都将!他一定会带来援兵的!」
赵六点了点头,望向了南方,那里是大渡河,是黎州军乡党们战死的地方,也是他和赵大成为生死兄弟的地方!
他信赵大!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