关乎李斯性命,他的脑袋瓜里,已是全力开动起来,再次反驳道:「秦以法立国,便有公子扶苏继位,也绝不可能朝夕间一改秦法。
「更何况,秦内本就有儒!
「仅以此条,斯不可能以身家性命犯险,矫诏杀公子扶苏啊!」
也有道理!
「那是因为焚书一事?你是此事的推动者,扶苏反对此事,二人结怨?」
这回轮到李斯语塞。
他又不能预知未来!
仅看了几页史书记载,还不清晰,根本无从辩驳起。
只能一口断言,拍马屁道:「不可能!斯对公子扶苏向来钦慕有加,不可能与他结怨!」
这般辩驳下来,虽有李斯个人强烈求生欲的影响,但话中一些细节,倒也并非毫无道理。
赢政也是沉声道:「王长子—太子扶苏者,仁厚谦逊,然,个性柔弱。
「李斯乃聪慧之人,有弱主而强臣之道,便不应兵行险着,强立胡亥。」
这句话也有道理。
哪怕不看历史记载,便从短暂的接触看过来,扶苏是个好人,但优柔寡断丶不善决断,不正是权臣绝佳的君主人选吗?
那麽,这到底怎麽解释?
众人的目光,再次汇集到,现场的历史专家,宋教授身上。
宋教授放下原子笔,第一句说道:「所谓尽信书,不如无书。」
李斯登时活过来了,兴奋大叫:「假的!史书假的!」
一句话救命了啊!
宋教授无语地瞪了他一眼,方才慢慢道:「《史记》当然不是假的!此鸿篇巨着,是我们建构历史的极宝贵资料。
「但我们也要意识到,《史记》成书,是在两千载前!
「那时连纸都刚现世,《史记》,是写在简读上的。
「同时也要明白,太史公毕竟只是一个人,哪怕再学究天人,也无法亲眼目睹历史现场。
「只能藉由记载丶各地风闻丶乃至传说,了解历史发生的事情。
「加之个人的主观偏向,是以《史记》内容中,有模棱两可之处,是十分正常的。」
「正是如此!」
李斯彻底重新站起来了:「宋教授学究天人!此太史公者,卑劣无耻,竟污蔑于我,
实小人尔!」
宋教授:「我说太史公污蔑你了吗?」
李斯背一下子又软了:「这,您方不是说,《史记》模棱两可,是假的吗?」
「模棱两可,便是假吗?」
一句话把李斯又问得站不稳了。
宋庭央道:「就拿你李斯来说,我们自然可以种种推断说,你不该矫诏丶不矫诏更好。
「然,现实往往是荒谬的。
「也许你昨夜喝了一杯酒。
「也许你对始皇帝早有不满,一次性爆发。
「也许你和扶苏,因为些许小事交恶严重「种种可能,都有可能促成你受人蛊惑,无视始皇遗诏。
「若不亲眼所见历史,谁能知道,具体发生了什麽?」
李斯被说的哑口无言,只能满面涨红,指着他道:「你,你血口喷人!」
宋教授摇摇头:「我说的,是历史。」
一句「历史」,令得在场众人,俱都陷入恍惚和沉默。
对现代人而言,这是历史,但对所有秦人而言,这却是未曾发生过的,原本的未来!
所有秦人,再次深深感受到了那种深刻的连结。
一本本史书,仿佛时间网络上的一个个节点,一端向过去,一端向未来,将现代和大秦世界紧紧联系在一起。
「不过——」
宋教授再次说道:「秦王你怀疑史书记载的真假,并不只是因为李斯吧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