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先芳奇怪地瞧了裴液一眼:「刚刚裴少侠说殿下出门了,我没听明白。」
裴液怔了一会儿,摇摇头:「我记错了。」
舞女瞧着他这些天不眠不休本就担心,小声道:「裴少侠要注意休息啊……我给您粥里加些补品吧。」
「啊,有劳。」裴液揉了揉脸,他看着李先芳端盆离开,然后回过头,直直地盯着阶上的女子。她两手伸向颈后,正把一头云霞一样的乌发簪起,她没瞧裴液,只是抬头看了看淅沥的天气。
裴液从不怀疑自己的洞察力,实在每一个动作都那样熟悉丶自然,才更令他有恍惚错位之感。
几乎令他以为「李西洲」是一个人人都能套上去的躯壳,只有里面的许绰才是自己结识的女子。
慵懒的清晨照常少人言语,四人围在一张桌上吃着粥,李西洲如裴液初见的样子一般无二,威严丶冷淡丶优雅,饭间一言不发。
裴液有些呆怔地喝着粥,不时去观察身旁睡眼惺忪的少女,但屈忻显然没觉任何异常,被看得多了她挑起眉来看他一眼,又低头看了看碗里的大枣,挑起来夹给了他。
真是温柔体贴,他应该会对自己更有好感的。
她没有表情地想。
裴液沉默地看着自己碗里的枣。
没说话夹起来吃了。
裴液一言不发地吃完了整场早饭,也没帮着李先芳收拾,他回偏殿换了身衣装,收拾了东西,又牵了辆马车到院里,敲响了李西洲寝殿的门。
「殿下,卑职裴液求见。」
「进来吧。」
裴液提着剑走进来,殿里只女子一人,她抬头瞧着这座殿里的一切,仿佛在熟悉一个陌生的环境。
一样令裴液莫名安心的东西出现在视野里了——张梦秋的头颅与身体整齐地摆放在殿中。
裴液有些想问「你是谁」,但他记得女子临走前的嘱托,于是只是沉默看了面前这个女人一会儿,抱拳道:「殿下,卑职来取刺客尸首,回仙人台复命了。」
李西洲道:「今日还回宫吗?」
「……嗯?」
李西洲瞧他一眼:「我瞧你一副不想多留的样子,心好像已不在神京城了。」
裴液犹豫一下,不知怎麽答:「卑职……卑职去仙人台领命。」
李西洲道:「你可以自己选择。神京里的事情大致结束了,你可以跟在我身边,等一些时日,神京里有同世律,是你如鱼得水的地方;你也可以去找李缄,广阔江湖上诸方交错,他会让你出京的,不过一旦离京,你面对的就不是自废武功的对手了。」
裴液不假思索:「我离京。」
李西洲点点头,裴液上前去扛起尸体。
「裴液。」女子忽然叫住他。
裴液回过头,女子终于用这副躯体做出一个令他有违和感的动作,她半倚半坐在桌边,声音不淡,很沉稳:「早日杀了雍戟,期待有真正共事的一天。」
「……」裴液一抱拳,带着尸体走了出去。
掀起帘子,装上马车,李先芳茫然地看着少年,裴液朝她告了别,说自己短期内不会回殿里了,令舞女猝不及防地张大了眼睛。
她这些天真心为裴少侠和殿下的幸福和乐考虑,做了许多功课,只是不好意思丶又担心再被少年教训,才一直没敢开口。
这时有些忧虑地回头看了看悄无声息的寝殿,疑心两人是不是闹了什麽不愉快。
屈忻在窗子里默默地观察着,想了一会儿,在裴液马车驶离后不久,她就拎上医箱,也跑去殿里向李西洲拜别了。
……
……
裴液赶着车马离宫,先来到修文馆门前。
又是四十天久居深宫,神京城似乎被绿意翻了个新,但这次少年倒没关注景物的心思了,他把车马停在门外,自己提剑走了进去。
实在是久别这座大园子了,一时简直陌生得有些新意,眼见得人比去年初至时多了太多,无数的新面孔,而且旧衣破裘的少了很多,自是元照拜相后的影响了。
门前甚至有迎客的士子,也不知他们是怎样排班,那两人正在捧着一本书对谈,见得裴液进来,起身笑揖:「这位兄台好,生面孔,是来访友麽?还是……想入馆寻个差事?」
他二人言谈间已瞧见少年穿着,提剑绑腕,实在并不像能在修文馆寻到什麽差事的人,因此后半句话说得有些犹豫。
当然,也许护院。
「哦,我找人。」裴液一抱拳,「请问齐昭华居士在麽?」
「……齐居士,齐居士也许在忙吧,不大清楚。」士子懵了一下,「是齐居士约您来吗?」
「没,我是她朋友,她在就好,你们忙吧。」裴液再一抱拳,提剑便往里去了。
「我觉得……这人有些眼熟呢。」一位士子皱着眉。
另一人还在茫然无措:「这丶这能放进去吗?他还拿着剑呢!」
第一人回过头来:「知道拿着剑还说,那你去拦他呗。」
「……」
裴液一路来到小楼,找准了楼层,轻轻叩了两声门。
「请入。」
裴液推开门,抱剑立在门前,对上了齐昭华讶异的眼神。
「裴少侠!」
「好久不见了。」裴液笑笑,「别人呢,都有空闲吗,今夜小聚一场?」
(本章完)